[编者按] 2019年是特朗普上台以来最不平凡的一年。然而,无论是经济亮点,政治博弈,还是外交折腾,都在为即将到来的2020年大戏铺路。在特朗普执政三年并将致力于今年总统选举的时间点上,他可以定期总结自己的成就,并展望自己能否连任。 1月13日,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发布研究报告《特朗普能走多远?《白皮书》外交学者继续选择了一些文章,这可能回答了许多人心中的问题。特朗普能走多远? 美国总统特朗普新华社数据地图 美国和俄罗斯是国际舞台上少数几个独立控制内外政策的世界级大国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它们可以被视为国际体系变化中的自变量,它们的行动往往引发国际局势的系统性变化;观察美俄关系的走向,对于我们科学、全面地认识过去一个世纪的变化具有重要意义。 这种双边关系是高度复杂的,是历史纠葛和现实争端、两国国内政治和对外战略行动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产物。为了认清其现状和未来趋势,我们不应局限于俄罗斯-俄罗斯门事件的调查结果、美国退出《中程核力量条约》或美俄在中东的博弈局势等具体事件,而应把握更深层次、更根本、更长远的变革要素。在我看来,在这些要素中,没有什么比美俄之间的民族主义战略转型更重要的了。 美俄民族主义的战略转型 民族主义顾名思义,是一种以维护国家利益或国内主流群体的诉求为首要考虑,注重划分国家与外界心理和物质界限,强调国家(或政府)在对内对外事务中的作用的政治思潮。在由民族国家组成的现代世界体系中,民族主义是一个中立的概念,因为通过包括竞争在内的各种手段维护自己的主权和其他利益是每个国家不可剥夺的内部权力。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全球化深入发展,大多数国家的安全和发展都得益于国际主义合作,因此强调民族主义具有独特的内涵。通常情况下,主权国家觉得参与国际合作、承担国际义务弊大于利,或者无法承担国际合作带来的国内经济和社会后果,因此对与外界的关系进行自我照顾的战略调整。 这种独特的内涵至少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它意味着国家(或政府)聚集了国家的重要权力和资源。国家不再允许自由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国际分工中配置资源,而是更加强调政府的作用。相应地,政府体制不再倾向于分散权力,而是强调行政权力的优先性和垄断性。 第二,这意味着主权国家撤回国际承诺或条约义务。由于国内政治和国家利益应该得到优先考虑,当国际条约意味着国家利益的丧失或国家行动的限制时,它们自然可以被放弃或拒绝。 第三,也体现在国内社会的排外情绪上。包括对外部世界变化的恐惧,对其他国家崛起的敌视,反对移民分享当地人民的福利,抵制所谓的外来势力对国家的渗透。人们往往把这种社会情绪称为民粹主义,这是实现民族主义战略转型的社会基础。 第四,民族主义也意味着采取一种竞争性甚至对抗性的外交政策,一个国家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和国内政治需要,往往制造更多的外部冲突。 在金融危机以来的十多年里,面对新的内外形势,美国和俄罗斯都在加速民族主义的战略转型。 从美国的角度来看,甚至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战略圈就开始意识到,美国国家安全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不断上涨的美国国债,当务之急是搞好国内经济;这种战略认识和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幕后领导,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美国变得更加内省,明显地从自我认定的国际义务中退缩。 特朗普上台后,这种民族主义转变变得更加开放:高举美国的优先旗帜,在各种场合频繁强调美国是民族国家,退出各种国际条约和国际组织,更倾向于以双边行动反对多边主义,在对外关系中使用制裁和长臂管辖权等更具强制性的手段。在管理国内经济时,公开干预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要求盟国分担更多军费,减少对盟国的安全保护和承诺,公开嘲讽和拒绝移民,渲染俄罗斯、伊朗等对子,这些行为都符合民族主义的特点。特朗普政府显然认为,美国不能再从自己推动的国际合作中受益,美国应该首先保护自己的利益,然后才能有更好的国际安排。 从俄罗斯的角度来看,民族主义的战略特征也非常典型。冷战结束后,俄罗斯试图通过市场化民主化融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导致国有资产流失、政治腐败严重、社会高度混乱、恐怖主义和分裂主义扩散、外部势力渗透和控制。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提出了可控民主的概念,大大延缓了接近西方民主政治的进程,强调政治制度安排必须首先满足国家的需要。 然后,面对西方颜色革命的威胁,俄罗斯提出了主权民主的概念,强调主权独立比实施西方民主制度具有逻辑上的优先性,更加注重保持内外政策的独立性,逐步消除外部势力对国内政治和社会的渗透和干扰。在经济领域,普京开始清洗寡头,消除寡头对能源、金融等国家重要经济部门的控制,压制其政治行为。在社会文化领域,普京治下的俄罗斯也强调保守主义,即通过弘扬俄罗斯传统文化和道德价值观来凝聚社会共识。 2019年2月,普京总统助理弗拉迪斯拉夫& middot苏尔科夫在《俄罗斯独立报》上写了普京的久居之国,并正式提出普京主义的概念,标志着以民族主义为主要特征的俄罗斯战略转型的完成。 未来世界的政治形式可能呈现出新的面貌 后危机时代两国民族主义的这种转变对两国关系产生了长期而深远的影响。着眼于未来双边关系可能出现的新特点和相应的国际政治后果,作者有以下不成熟的推导和展望。 首先,两国战略中的民族主义可能是一个长期现象。两国民族主义转型的原因是,之前进行或试图进行的国际主义议程难以承受,中国存在诸多经济、政治和社会矛盾。只要这个成本收益的计算结果不变,只要各领域内部矛盾依然存在,民族主义战略就会继续获得强大的动力。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美国国内的政治社会矛盾还在发酵,无论谁上台,这些危机短期内都不会被清除;俄罗斯的各种转型挑战也需要强有力的国家领导,这在政治分权或自发的市场配置过程中是无法实现的。所以可以慎重考虑,美国和俄罗斯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奉行民族主义的战略路线。 其次,民族主义会为强人政治的出现提供土壤,这是我们观察美俄关系走向的重要视角。一个国家内部资源和权力的集中,自然为一个政治强人的出现创造了条件。在国际战略研究领域,特朗普和普京被视为典型的政治强人。 可以预料,普京之后的俄罗斯,依然会是执掌大权的政治强人;美国目前的政治环境决定了美国人民必须在右翼民粹豪强(如特朗普)或左翼民粹豪强之间做出选择,或者在豪强政治或混乱政治之间做出选择。甚至可以大胆预测,美国政治可能越来越具有拉美特色。美俄民粹主义情绪以及强人政治中民众支持率的考量将如何影响美俄关系,是一个值得高度关注的问题。 第三,在民粹主义和强人政治的共同作用下,两国可能更倾向于采取相互竞争的战略。虽然特朗普和普京之间存在一些私人恩怨,但苏联解体的屈辱记忆和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的所谓巨大耻辱,是两国内部更广泛的社会情绪,将在民粹主义政治背景下继续发酵。在这方面,双边关系的升温将非常有限。在强权政治的领导下,两国关系甚至可能不时显示出实力,美国挤压俄罗斯的国际空和俄罗斯挑战美国的霸权地位可能更为常见。 第四,两国的决策模式也将发生变化,从而形成双边关系的一些新特点。特朗普上台三年来,特朗普政府决策模式的小圈子思维和秘密外交风格的非正式行为在同瘤胃和同武门事件中很典型,也体现在美朝关系、美土关系等其他问题上,是强人政治的副产品。 在政治强人的领导下,极有可能是一小群思维同质的助理政治家绕过传统的诉讼程序、正式的外交渠道和舆论监督,以非正式甚至有时是非法的方式与外部势力互动,从而实现带有政治强人个人痕迹的特殊国家意志。这也是民主党在对同瘤胃和同武门的调查中猛烈抨击特朗普的原因。 未来只要美俄的政治强人继续掌权,这种决策模式就会继续下去。这种决策风格意味着,虽然竞争是美俄关系的基本特征,但不排除两国私下合谋,突然给外界制造意外的可能性。 第五,两国民族主义的转变将进一步加速国际体系的重塑。就国际体系而言,美国和俄罗斯都是具有系统重要性的世界级国家,两国民族主义的战略转移无疑会进一步松动美国在过去几十年推动和主导的所谓自由国际秩序。所谓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本质是美国霸权主导的等级制国际体系。虽然它与以联合国为核心、得到公认的国际准则支持、由主权国家公平参与驱动的国际合作体系重叠,但它并不完全相同。美国和俄罗斯的民族主义转型和其他国家的广泛战略调整,必然会加速国际体系的深刻重塑和新一轮国际权力转移,使世界政治形态、世界经济形态和世界安全形态在未来几十年呈现出新的面貌。 (作者是中国当代国际关系研究所美国研究所所长、研究员)